克羅埃西亞的東部沿岸坐落著許多迷人的城鎮。 Makarska 是個依山傍海的古老小鎮,介於 Split 和 Dubrovnik 之間。 我們沿著亞得里亞海岸南下,正好可以在 Makarska 小住兩天。
那天早晨,我們從 Split 出發,搭公車南下。烈日炎炎,Y 和我拖著行李,站在路邊,咬著 pizza 和麵包捲,大口灌著水,痴痴等著誤點將近九十分鐘的公車。 經過二十六天的行旅,從義大利到克羅埃西亞,我們耐熱、耐勞、曬黑、結實。 映在陽光下的兩個影子翦翦生動,我們像流浪者,走向陌生的鄉鎮。
兩個小時的車程,我們抵達 Makarska。 房東小姐熱情迎接,招待我們新鮮採收的李子。 安頓之後,Y 和我上街採購食材。路旁的攤販兜售著五顏六色的蔬果,翠綠色的鮮蔬、豔紅色的番茄、圓滾滾的南瓜、鮮綠與鮮黃色櫛瓜、紫茄 、柳橙、白葡萄、杏桃…,以及各式美味的水果乾。 這一趟旅行,最有趣的時光,就是與Y在做飯中創造驚奇,享用當地獨特的菜蔬風味。
我們四處探索,爬上山丘,親山的屋舍庭園裡,種植無花果樹和橄欖樹,從高處往下望,亞得里亞海藍得發亮,點點日光閃爍在海面上,大朵白雲漂浮於海天之間, 像是淘氣的孩子相互追逐,在風中奔跑恣意。
房東小姐說,如果天氣清朗,海邊的夕陽是 Makarska 最美的景色。 就在傍晚時分,原本陰暗的天色綻放光彩,我們在海邊散步,品嘗每日必須的檸檬冰淇淋,等待夕陽與海的邂逅。 我們坐在大石頭上,腳下和眼前就是亞得里亞海,遠方天空呈現絢麗迷幻的金色光芒,與暗沉的雲彩款款低語。 微風輕拂,逗弄著雲朵飄揚擺尾,分分秒秒改變舞姿,飄渺之間變幻如影。 就在這奇幻色彩中,太陽緩慢隱沒在大海的懷抱,雲朵緩緩下沉,夜色遲遲姍姍。 我們沿著海岸徐步返回住處,我頻頻回首,凝望海面,像是在此時覺察到細微的渴望與猶豫。
(Makarska, Croatia)
隔天早晨,參觀了貝殼博物館之後,天空下起毛毛細雨。 我們抱著剛買的新鮮麵包,在小雨中跑回住處。 下雨天 ,我們索性待在屋內,看了一部電影「三千年的渴望」(Three Thousand Years of Longing),劇情講述一位女學者在伊斯坦堡遇見在瓶中囚禁千年的精靈,開展一連串意想不到的靈魂回溯、輪迴交錯、與成全對方的探索。 之於我,這是一部悲傷的電影,每一次靈魂回溯都是痛苦的記憶,每一次分離都是椎心泣血,一次又一次,若是失去確切的真心,如何能夠承受?
傍晚,雨停。 我們出去散步,說話。 不遠處的山丘,雨後青青;而海水平靜,藍色光耀。 我想起多年前寫的一首歌曲《遠遠地》:「山丘,遠遠地。 好想,爬上去。 溪水的消息,遠遠地,這裡聽不清。」(註;石義環填詞) 我告訴 Y 有關於這首歌的故事,相約不久的將來,一起練習這首歌。
(Makarska, Croatia)
夜晚的 Makarska 有著遊客點綴的歡慶,乾淨的石板路,林立的餐館、店面賓客如雲。 不知怎麼,我想起雅典 – – 也是夜晚,也是光亮的夜空,雅典的石板路,川流的腳步不停歇。 我們走進一座大教堂,正巧碰上晚課彌撒。 我們擠在人群裡,壇上神父講道,頭頂上的管風琴磅礡響起,人群齊聲唱著頌歌,是拉丁文「垂憐曲」(Kyrie)。 聽著,聽著,我的雙眼迷離,張口跟著唱了起來。 我好像懂了那份渴望是什麼,它不在這個人間,也不在此一維度,所以我找不到它。
走了上千年,我走到這裡。 上千年的渴望,找錯了地方。 在遙遠的巴爾幹半島,我不以為意的悲傷再度震動我的心。